第一百三十六章 骄傲

    亘古不变的星云横亘天际。红彤彤的恒星，将炽烈的光和热毫无保留地洒向牛顿跳跃点空域。

    一道道耀眼的反射光在残骸中跳动。

    它们忽而跳到一片碎裂的战舰外壳上，忽而又跳到一片仿佛融于黑暗中的玻璃上，忽而集体消失不见，忽而又如同乌云散开阳光洒落的湖面，荡漾出无数粼粼金光。

    虚无的太空，因为这漫天的碎片而变得五彩斑斓。可是，这美丽的景色，带给人们的却不是迷醉的愉悦，而是冰冷的绝望。

    一支查克纳舰队，在残骸群边缘划了一道弧线，进入了预定位置。

    在这支已经减员百分之三十的舰队左边，是塔塔尼亚自由联盟的舰队，而在右边，则是普迪托克联邦的舰队。

    盟军官兵们静静地注视着那无边无际的的残骸群，看着那一块块钢铁碎片在眼前漂浮，翻滚。

    一切，都如同做梦一般。

    谁也不敢相信，就在若干个小时之前，这些碎片还是一艘艘完整的战舰。

    勒雷联邦，在这里坚持了多长时间？

    一个月，两个月？

    追溯那时间的长河，逆流而上，人们仿佛能够看到这些残片又拼凑出一艘艘战舰。那时候，驾驶它们的人们还活着，还在说话，走路，奔跑，吼叫。那一个个矫健强壮的身躯，还充斥着生命的力量，还那么的生机勃勃。

    可是，随着一道炫目的烟花在星空中绽放，生命消失了，战舰也变成了一片片一块块分不清谁和谁的碎片残骸。它们中的一些飞射向了宇宙的深处，成为了星空中的流浪者。另一些则停留了下来，无声无息地形成了这一片占据整个跳跃点空域的的小行星带。

    它们凌乱散布于这片星空，包裹着那死去人们的魂魄，在恒星的光芒下翻滚着，不时反射出一道绚烂刺目的光芒。

    这光芒每一次闪耀，都仿佛在重演那一场场激烈的战斗，重现那一朵朵绽放的烟花！

    那是生命的烟花！

    “呜！”

    一道刺耳的战斗警报声，在舰艇内响起。红色的警报灯在走廊上，在甲板上，在船舱中，在指挥室里急旋转闪烁。

    “准备战斗！”广播里，传来了战斗官的吼声。

    随着这吼声，盟军官兵们只看见舷窗外宁静的残骸群中，一道白光乍闪即逝。

    这第一道白光的出现过后不到一秒，无数团白光同时在残骸中星星点点地闪现，越来越多，到最后，竟如暴雨一般。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地狱开启的通道！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一艘接一艘的比纳尔特战列舰，用他们那雄壮而狰狞的舰，撞开漂浮的残骸，浮现于自己眼前。

    他们或抓紧了旋转炮塔的艹控杆，或驾驶战机驶入弹射通道，准备迎接这最后的战斗！

    没有人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击退比纳尔特帝国舰队的进攻。更没有人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最后的战斗中活下来。

    他们只知道，当他们的战舰，在漂浮的残骸群外围游弋，进入攻击位置的时候，远方的勒雷联邦舰队，已经用最凶狠的姿态，开始了最后的冲锋！

    那是一艘艘破烂的勒雷战舰。他们聚集成三叉戟阵型，如同一只笔直下铺的苍鹰，撞开漫天残骸，冲向比纳尔特舰队。

    他们的破烂的舰体，在急的突进中颤抖着，他们伤痕累累的舰，在碎片中劈波斩浪。

    当勒雷舰队第一次齐射的炮光亮起的时候，当一艘已经破烂到无法支撑的勒雷护卫舰，在残骸的碰撞下彻底散架的时候。

    一名查克纳少校，猛地摔掉了自己的帽子。热泪盈眶。

    这帮不知好歹的勒雷人，在半个小时之前，拒绝了由盟军舰队担任正面集群的建议，固执的站到了比纳尔特舰队在正面，固执的在这最后战斗来临的时候，动了他们的冲锋。

    他们说，这是他们的国度。

    为自己的国度流血，是骄傲，看着别人流血，是耻辱！

    透过茫茫宇宙，少校似乎能听到那战舰在无数残骸中突进的呼啸声，似乎能听到战舰里，那帮勒雷疯子狂呼呐喊的吼声。

    这一刻，他们一定是在笑着。

    没心没肺，满不在乎的勒雷人的微笑。

    这一刻，他们一定不孤独，也不寂寞。

    他们身旁，有齐头并进的同伴，也有无数在这片空域微笑的勒雷英灵！

    他们正在燃烧他们最后的生命，以整个宇宙做画布，画出这个国度最壮烈的图画。

    他们是一群骄傲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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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们必须要离开我们的家园。”

    电视屏幕上，弗拉维奥瘦削而苍老的身影，静静立于总统办公室的勒雷国旗前。

    此刻，米洛克星，一派繁忙景象。无数的飞船，正在络绎不绝的升空，无数满载着行李的客车，货车和私家飞行车，正在驶离城市。

    勒雷士兵们静静地立于街道两旁，维持着秩序。携家带口的民众，或在飞行车上，或在飞船上，或在太空列车上，或在空港候机大厅中，看着他们敬爱的总统。

    弗拉维奥的声音，在整个勒雷上空回荡。

    “我们的战士，我们的舰队，此刻正在牛顿星系跳跃点浴血奋战。他们将用他们的生命，为我们争取八到十二个小时的疏散时间。”

    “我们必须铭记这用生命换来的几个小时。”弗拉维奥缓缓弯腰，鞠躬，含着眼泪道：“他们在为这个国家战斗，并将持续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刻！”

    电视前的人群，鸦雀无声。

    一些女孩子捂住了嘴，一些老人猛地晕了过去，还有许多人痛哭失声。

    他们都是牛顿星系跳跃点的舰队官兵的家属，在那片星域战斗的，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兄弟，他们的丈夫或父亲。

    而那些勒雷男人，将无法再回到他们的身边。

    “无论你是否是这些战士的亲属，无论你人不认识他们，也无论你在今天离开了自己的家园后，是否还能收到我们寄来的阵亡通知书。”弗拉维奥缓缓地道：“可是，你们一定要为这帮好小伙子们感到骄傲！”

    “是的，我们是骄傲的。”

    弗拉维奥提高了音量。那铿锵有力的声音，骤然响彻整个世界。

    “卫国战争爆五年来，我们面前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从加查林到德西克，从杰彭到苏斯，再到现在的比纳尔特帝国，轮番上场，试图征服我们。”

    “可惜，他们失望了。他们无法夺取我们的骄傲！”

    “我们骄傲于，我们三千八百万英勇的勒雷青年为捍卫我们的自由和尊严所作出的牺牲。”

    “我们骄傲于，我们在敌人的坚船利炮前依旧如此坚强挺拔的脊梁。”

    “我们骄傲于我们高昂的头颅。”

    “我们也骄傲于即便我们今天不得不离开，却依然保持的胜利信念！”

    弗拉维奥一口气说到最后，终于无法压抑心头的情绪。

    “我们会回来的！”他死死地攥着拳头，热泪盈眶：“这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的星空。是我们勒雷人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许多民众，都在抹着眼泪。空港候机大厅里，一名胖胖的勒雷青年，忽然猛地摔掉了行李，跪在地上，冲自己的父母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爸，妈，到了卢塞恩，找到哥哥，跟他说，我当兵去了！”在人群的注视下，胖胖的勒雷青年泪流满面：“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杂种毁了我们的生活，却什么都不做！咱家有两个儿子，让哥哥给您二老养老送终。”

    他猛地用衣袖一抹眼泪，挤出人群，飞奔而去。已经哭得如同泪人一般的母亲伸出手，想去抓他，想要对他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父亲死死地拉住了。

    “他哥哥已经牺牲了。”年迈母亲痛哭失声，那凄然的声音，让周围的人们泪如雨下：“他还不知道，两年前，他哥哥就已经牺牲了啊！”

    年迈的父亲，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胳膊，嘴唇颤抖着。“别哭，”他喃喃地道：“别哭。你早知道他会去的，你早知道的。”

    看着老人一边搂着妻子，让她别哭，一边夺眶而出的两行老泪，身旁人群中，许多人都已经哭出了声来。

    “这里有我们的自由，有我们的荣耀……我们会回来的！”

    弗拉维奥的声音，在候机大厅回荡着。

    “我答应你们，无论付出多大的牺牲，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终有一天，我们会重建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家园。恢复我们三百年的和平生活。”

    “我带应你们，无论这个梦想，有多么遥远，前路有多么艰难，我们终究会实现我们的誓言……”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城市的街道上，只有那些涌向征兵报名点的勒雷青年在飞奔，只有勒雷国旗，在风中招展。

    老人，妇女，孩子和少量中年男子组成的人群，静静地站在广播下，围在广场电视屏幕前，站在飞船过道上，站在街道大楼前……

    “这是一个英雄的国度，我们绝不被征服。”弗拉维奥语气平和，缓缓地道。这熟悉的话语，在他口中是那么的平缓，却是那么的有力。

    他的眼中，闪耀着骄傲的泪水。

    良久，他放下了手中的演讲稿，直视着所有的人，让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涌出眼眶。

    “勒雷明煮联邦万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