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罗说的不错，印刷厂确实不便宜。

    纸张倒不贵，一个铜板可以买四十张纸，只是排版费贵，排版一页便要一吊钱，柳明月数了数，她这里有足足六十页，单是排版便要六两银子，而她一个月的月例也不过才一两二吊钱的银子。

    柳明月盘算了一回，小罗那里的话本大多只有二十来页，便宜的话本五个铜板一本，贵的也不过八个铜板，若是自己的话本能卖上一吊钱一本，抛开纸张成本，再除去给小罗的一个铜板一本的利润，只要卖出八十本就能回本。

    柳明月对梁祝的故事十分有信心，当机立断跟印刷厂谈好了合作。

    春芝沉默了一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姐姐，你哪来的定金啊？”

    柳明月不太有把握：“春芝，咱们府上有没有预支月例的先例呀？”

    春芝睁大了眼睛：“预支月例？姐姐，这可不成，锦姨娘不会同意的！”

    “为何呀？”柳明月对自己的沟通能力十分有信心，“凡是都是要尝试之后才知道成不成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春芝扶额：“姐姐，真的不行，若是从前夫人管事或许还好说话些，可是锦姨娘铁一般的面孔，怎么会肯呢！”

    柳明月还是很有信心：“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试试又不吃亏。”

    柳明月是个敢想敢做的人。

    回到柳府，略打听了下锦姨娘的空闲时间，便叫上春芝过去了。

    锦姨娘住在柳府风景最好的菡萏居，园内有一座天然的石头做的假山，这上面用红漆写了菡萏居三个字，园中有一条小水沟，里面养着颜色漂亮的鱼，水上一座小桥，桥的尽头又是一座小亭子，夏日消暑喝茶是最好的。

    柳明月暗自咋舌，果然是受宠的姨娘，这院子可比她的好上太多了。

    春芝心下紧张，一点也没有心思陪柳明月欣赏园中美景，怯怯道：“姐姐，要不咱们回去吧。”

    她实在是害怕锦姨娘。

    柳明月没有理会她，穿过亭子便走到主屋外面，瞧见两个丫头站在门廊下面，和气笑道：“两位姐姐好，不知锦姨娘可在吗？”

    这两个丫头本冷着脸，见柳明月笑得和蔼，又想着她的身份，语气倒还不算太严厉，但仍是拒绝道：“明月姑娘怎么来了，姨娘正在绣花，不得空说话。”

    柳明月说：“今日是有事相求姨娘，还请两位姐姐通报一下。”

    一听这话，其中一个高个子的丫头不悦道：“我都说了姨娘在忙，还请回吧。”

    柳明月还想说什么，转念想了一想，何必跟两个丫头起冲突，便拉着春芝礼貌离去了。

    看着柳明月二人的身影走出了菡萏居，先前站在门廊下的一个丫头走进了房间。

    屋内，锦姨娘正低头伏在架上绣花，见丫头进来，头也不抬：“走了？”

    “走了。”

    锦欢抬起头，一双清冷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丫头道：“姨娘，九儿听说，这柳明月自上次落水醒来以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而且性情大变，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哦……”锦欢思忖了一会儿，摸不透柳明月的路数。

    不过她也没想太久，一个被家主厌弃的通房丫鬟，对她来说并不值得费神。

    “这件夏衣制好了，想必老夫人这会儿午睡也起来了，你随我一起送到栖鹤园吧。”

    “是，姨娘。”

    锦欢领着九儿才跨出常春园，便被两个身影堵个正着。

    左后方的身影畏畏缩缩半跪在地上，到时右前方行礼的人身板笔直，声音洪亮：“奴婢明月给锦姨娘请安了。”

    锦欢微皱了下眉，九儿上前道：“大胆，你们怎么敢拦姨娘的路。”

    春芝本就心慌，听到九儿的呵斥，忙哆嗦着要退到一边，这时柳明月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有事相求，无奈见不到锦姨娘，只好在此等候。”

    锦欢记得，从前的柳明月在她面前都是以姐姐妹妹相称，在家主院中的时候更是以女主人自居，今日这一声声“奴婢”，倒叫她有些意外。

    “什么事？说吧。”她不太耐烦与这样的人耽误时间。

    柳明月抓住机会，开门见山道：“谢姨娘，奴婢急着用钱，想预支半年的例银……”

    “明月。”九儿打断道，“你怎敢提这种要求，从前府中因着预支例银闹出了多少亏空，姨娘掌管家事半年，才把亏空填上，你怎还敢来预支例银？”

    柳明月道：“奴婢知道为难，可奴婢可以写下借据，只要一个月，就能悉数还上。”

    “姨娘凭什么为你冒险？快滚开！”九儿毫不客气，这柳明月素来大手大脚，从来都是例银发放完一两日便花销干净，从前在家主院中借了多少下人的银钱，从来不曾归还过，这般没有信用可言的人，立个借据又有什么用。

    九儿把两人拨开，给锦欢清出了一条路。

    锦欢心下厌恶，不愿再多说：“九儿，走吧。”

    柳明月望着锦欢离去的背影，有些失望。

    “姐姐，我便说进姨娘不会应的。”春芝总算站了起来，不再哆嗦，“我们回去吧，姐姐。”

    柳明月受了打击，想到赚钱的机会就这样飘走了，更是心塞，好在做销售的脸皮都厚，柳明月一边往回走，一边盘算着下次再想点办法来求这锦姨娘。

    “你为何要借钱呀？”耳畔突然传来温柔的女声。

    春芝反应快，行礼道：“奴婢给夫人请安。”

    夫人？

    柳明月顺着春芝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绿衫的年轻女子站在树影下，身后跟着三四个丫鬟，都低着头不出声，这女子体态端正，举止优雅，虽首饰不多，可也能看出来家世不凡。

    这难道就是柳承志娶的那个杭州知府的妹妹高清荷？听闻她素来体弱，管了一两年的家却把自己管病了，后柳承志把管家权给了锦姨娘，叫她在绿音阁好好养身子，不过柳承志对她十分体贴，除了在自己的主院，大多时候都是在她房中过夜。

    “奴婢给夫人请安。”柳明月也恭恭敬敬的行礼。

    高清荷进府晚，对柳明月印象并不深刻，只记得柳承志曾经把院中的通房丫头安置在了后花园那边的听澜院，这个丫头素来有个嚣张跋扈的名声，今日看来，倒还有些礼数。

    “起来吧。”高清荷微笑道，“我闲来逛逛园子，也是无意偷听，看到你去拦锦欢的路，好奇多看了会儿，呵……你倒是胆子大。”

    柳明月惭愧道：“奴婢要用钱，自己又没有积蓄，只好先来借些。”

    高清荷“嗯”了一声，道：“你借这么多钱来做什么呢？”半年的例银，对一个丫鬟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柳明月只觉得眼前这位夫人的眼神清澈，她不自觉的就想亲近，遂实话实说道：“夫人，我想做生意，需要本钱。”

    “哦？”高清荷觉得很意外，“你要做什么生意？”

    她并没有半点看不起柳明月的神情，这让柳明月有些欣慰，不过她还不打算说实话，含糊道：“一点小本买卖，不值得拿出来说。”

    高清荷也不为难她，道：“圣上如今鼓励百姓们自己做些买卖，人能求上进，这是好事。”

    回头吩咐道：“若云，你去取八两银子，送到听澜院吧。”

    “是，夫人。”一丫头行礼离去了。

    柳明月很是意外，这是愿意借钱给她？

    她忙行礼道：“奴婢谢谢夫人。”说罢就从怀中掏出纸笔，写写画画后递给高清荷。

    高清荷接过来一看，差点忍不住笑出来，这纸上字迹如孩童初学写字一般，不过倒不影响辨认，高清荷看清了，这原是一张借据，原本借钱方写的是柳府，如今被柳明月划去，写着她的名字，下面还早早盖了柳明月的手印。

    高清荷抿嘴笑道：“你这丫头，准备得倒周全。”

    柳明月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夫人放心，一个月内，明月一定把钱还上。”

    “好，那我等着你。”高清荷语气温温柔柔的，“那我先回去了。”

    “夫人慢走。”柳明月与春芝二人齐齐行礼。

    春芝呼了一口气，兴奋到：“姐姐，这下有钱了，夫人太好了。”

    柳明月点点头：“我也第一次见这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