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出柳明月所料，不过两三日的功夫，杭城中的小摊就恢复了，摊位甚至比以前还要多，虽没了“野趣”的招牌，但一个月来，小摊已经有了一定知名度，如今生意也并未减少，春芝去看过，摆摊的有他们家的织工，也有织工的家眷亲属，还有一些是自己学着出来摆。

    柳明月对这些事并不上心，家里银钱宽裕了一些，她也觉得放松多了，整日除了打理家务，就是去探望高清荷。

    高清荷近来身体好了些，也不那么容易恶心呕吐了，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只是她素来身体弱，柳老夫人嘱咐她不要经常外出走动，是故她整日里只在绿音阁内，实在闷得无聊，如今柳承志忙着织坊的事，也只有柳明月能经常来看看她。

    “明月，我听说，京中的邱大人后日便到杭州了。也不知，他会先去看谁家的布坊呢……”

    柳明月笑道：“夫人，你担心这些做什么？如今你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胎。”

    听她如此说，高清荷低头摸了摸肚子，又大了几分，她眼中满是要做母亲的期待。

    “我也盼着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明月，你看，我早已给他准备好了小衣服小鞋子，都是我亲手做的。”高清荷把桌上的盒子拿过来给柳明月看，里面都是漂亮的孩童衣物，料子柔软，针线精致，没想到高清荷的针线功夫也这么好，柳明月由衷的赞了一句。

    高清荷笑着叹了口气，道：“这只虎头纹的肚兜，若是换了锦欢的刺绣，必定更栩栩如生。”又道：“说到锦欢，我听若云说，自织坊复工以来，她就不曾回过家，没日没夜的在织坊里织布，想来真是辛苦……可惜，我却不能似她一样，帮上夫君的忙……”

    柳明月见她连叹了几口气，觉得该转移转移话题，突想起一事，道：“夫人可知，昨日城南的野趣山庄来了好些贵客。”

    “哦？”高清荷疑惑道，“昨日下雨，天气如此湿冷，竟还有人去山庄吗？”

    “可不是嘛。”柳明月道，“今天早上庄头托人来报，贵客们酷爱吃烤肉，先前存在庄子里的佐料都用快用完了，遂一早叫人来取。”

    “呵呵……这些贵客们真会吃，你做的佐料用来烤肉，最香了……明月，近日我也想着那个味儿，不如你再给我做上一回吧？”

    柳明月拍拍胸脯：“这有何难，奴婢这就叫庄头送些野味来，这肉一到，奴婢就给夫人做。”

    …………

    两日后，邱大人抵达杭州，住进了杭州城的驿站中。

    杭州城中各布料大家都前去驿站拜访，一一被侍从拦了下来，原来邱大人早有吩咐，参观各家布庄织坊的时间已经排好，每家参观一日。

    柳承志接过名单一看，陈家排在第一位，柳家排在陈家后面一日，他皱了皱眉，这名单是邱大人亲自排的，多多少少暗示着邱大人心中的初始印象……

    陈骥山得了名单，早早的回去召集各房安排打点。

    邱大人抵达杭州的第二日，由陈骥山及陈家各房浩浩荡荡一群人领着，从蚕丝坊，到布坊、绣坊，最后再到成衣坊，一边参观一边听着各坊主事之人讲解，邱大人行事简朴，午膳晚膳都随着各坊工人们一起用，用膳之余与工人们聊聊天，问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一直到晚上，才粗粗把陈家的产业参观了个大概。

    出了陈家成衣坊，陈骥山拱手道：“邱大人，今日您也看了一天了，想是疲累了，不如到寒舍饮一杯茶？”

    邱大人身量不高，陈骥山腰放得也低，只是邱大人似乎不太有兴趣，摸摸胡须道：“哈哈……陈老板客气了，老朽虽说已到耳顺之年，但这几步路倒还是吃得消的，饮茶就不必了，老朽还要回去整理整理今日的记录文书，陈老板就先请回吧！”

    “额……这……”陈骥山正踌躇。

    人群里的陈四郎却往前走了走，道：“邱大人，晚辈是陈家三房的，今日您给我们三房的绣坊提的建议，晚辈与父兄都深以为是，晚辈代替我们三房感谢邱大人提点。”

    “哈哈哈哈……”邱大人见眼前这小生生得斯文，虽是商贾人家，言谈举止倒也有礼，不免笑道：“老朽乃是外行，不过是问些问题罢了，陈公子客气了。”

    陈骥山见邱大人心情愉悦，忙附和道：“哪里哪里……小侄说的不错，邱大人饱读诗书，见多识广，随口提的几个问题就够我们这些商贾人家受用好些年了……”

    “陈老板，您实在抬举了……哈哈哈哈哈……”邱大人顿了顿，道，“老朽听闻，陈老板家的老二，在京中甄夫子门下读书，想来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啊……”

    说到他的二儿子，陈骥山不免有些骄傲，忙拱手谢过邱大人夸奖。

    陈四郎也道：“邱大人，晚辈替二堂兄谢过邱大人夸奖。只是今日，邱大人在我们陈家参观时，膳食过于简薄，晚辈实在过意不去，若邱大人不嫌弃，晚辈替堂兄带邱大人去吃些我们杭州城的美食。”

    “美食嘛……”邱大人摸了摸胡须，道，“老朽昨日也尝过了，今日就……”

    “大人昨日尝的是酒楼的美食。”陈四郎道，“邱大人有所不知，近来我们杭州城多了好些新奇小吃，这会儿天色已黑，这些小吃摊都聚在河边广场，夜间灯光点点，实在是一道美景啊。”

    邱大人砸吧砸吧嘴，似乎有些兴趣。

    陈骥山见势忙道：“邱大人，这些小吃摊我素日也未曾有空去尝一尝，今日不如同去？”

    “是吗？”邱大人来了兴趣，道，“那老朽便与陈老板一起去尝尝。”

    …………

    第二日，邱大人早早便来了柳家织坊。

    这织坊经扩大后，分为织区与绣区两部分，用的都是新的机器，不过半日功夫，便能织出一匹布，速度十分快。

    邱大人对这机器颇感兴趣，问道：“柳公子，你这机器是哪里打的，织布竟这么快……”

    柳承志解释道：“传统的织布机织布太慢，这是晚辈特意去明州找公孙家打的，一台机器一日就能出三匹布。”

    “公孙家？”邱大人思索了片刻，道，“他们家不是做奇门机关的名家吗？”

    柳老夫人笑着道：“邱大人，您有所不知，当日承志这孩子跟老身说，公孙家熟悉制作机关，做个织布机必定也不在话下，这才特意亲去了明州，与公孙家一齐修订了好几日的图纸，这才做成。”

    “原来如此，贵公子真是心思独特。”邱大人感慨着，继续往前走。

    “大人！这不是……”邱大人身后的侍从突然指着一位女工，震惊道。

    邱大人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脸色也变了几分。

    柳老夫人和柳承志看了眼那位女工，并无什么特别，对视一眼后，柳老夫人率先开口道：“小哥，这位女工……有何问题吗？”

    这位侍从今日脸色本就有些白，现如今越发白了一分，双目圆瞪，语气微怒道：“昨夜我们去逛小吃摊，便是吃了她家的烤肉串，回去都开始肚子疼，直泻了一夜！”

    “啊？”柳老夫人很是惊讶，她并不知道自家的女工晚上还在外摆摊做烤肉串，事实上，她整日忙着织坊的事，对城中兴起小吃摊一事都不太知道。

    那位女工经指认，瑟缩着跪下，道：“民女……民女……”她不过是贪便宜买了块不太新鲜的鹿肉，没想到竟出了这等事。

    邱大人看了眼柳老夫人和柳承志，又把目光放回女工身上，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晚上还去摆摊？可是织坊拿的工钱不够用吗？”

    “不……不是……”女工哆哆嗦嗦道，“是先时，先时织坊扩建……明月姑娘怕我们没有收入，就……就教我们摆摊的法子……都是民女的错……大人饶命啊……”

    “明月姑娘？”邱大人念道。

    柳明月？柳老夫人看了眼柳承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