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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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守溪听了,只觉尴尬,他假装没有听见,冷冷地瞥了慕师靖一眼,慕师靖却是一脸骄傲,喃喃道:“嗯,不错,没想到这称呼已经远播至此了。”

    慕师靖看向得救的两人,道:“若嫌这称呼太长,你们也可以喊我为黑裙圣君。”

    为了契合这个称呼,慕师靖甚至抽空买了套黑色的裙子换上。

    她要以崭新的面貌回到这个世界,让人们认识一个全新的道门圣女,一个脱胎换骨的慕师靖!

    她对龙类造成的摧残与破坏深恶痛绝,所以在去往长安的路上,她与林守溪联手,誓要将这些兴风作浪的恶畜杀死,还人间太平,在来之前,慕师靖已将狻猊和负屃斩杀。

    负屃临死前还在写诗,只见碑上诗文写道:天囚龙族于海底,任由蝼蚁遍世间。今朝出海腾云去,呼唤雷电与风雨。吾以沧海塑大地,长吞昆仑万里雪。千峰万仞凌绝顶,捣去仙门成龙庙。再往灵山问佛祖,可饮东来紫气否?

    负屃写完,犹不解恨,正咬着笔头,思考此诗该如何结尾,一旁有龟腰偻着身子,谄媚提议:“不如多添几个杀字?”

    负屃听完,拍案叫绝,古有七杀碑,今日,他就写他个七七四十九杀碑!

    这头爱好舞文弄墨的龙正在碑上狂写着杀字,白衣少年与黑裙少女从天而降,打断了他成为文豪的进程,最后,他七七四十九个杀没能写完,滚烫的龙血就浇在了碑上,倒是为他的绝笔诗提供了注脚。

    死亡来临得仓促,负屃甚至没来得及给自己想一个优雅的谥号。

    按理来说,龙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灵,尤其是它们的真身,这龙躯是真正的钢铁之身,一般的武林高手拿把宝刀砍十年,恐怕都很难砍出一道印子,它们出海的时候,想过自己可能会遇到对手,但从没想过自己会死。

    当初,行雨回龙宫时,负屃还嘲笑过她,现在,他用尸体证明了对手的强大。

    但负屃其实没有想错,龙的确是近乎无敌的物种,过去,哪怕林守溪拥有天然克制龙类的擒龙手,也只是可以击败行雨而已,并不能将其杀死。

    可现在,林守溪的身边多了一位黑裙少女。

    它们并不知道这位黑裙少女的来历,但一见到它,龙类竟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它们也说不清这种恐惧来自哪里,它就像是蚊虫见到青蛙,蜈蚣见到鸡,这是写在血脉里的恐惧,是万灵皆须遵守的法则。

    可是,那位红衣女子分明告诉过它们,自世界诞生之初始,龙就没有过天敌,哪怕是人们看一眼就会陷入疯狂的邪神,也无法与真正的上古龙王相提并论。

    若红衣女子没有撒谎,那么,它们这种混血之龙唯一的天地只有一个——血脉纯粹的真龙。

    这位黑裙少女应是太古时代某尊龙王的转生,她到底是谁?苍碧之王?白瞳龙王?还是某位更隐秘更不朽的存在?

    它们不知道答案,它们只知道,哪怕是一柄生锈的菜刀,被这黑裙少女握在手上,都能发挥出斩碎龙类坚硬鳞甲的威力。

    慕师靖在斩龙之役中发挥出的实力令林守溪也刮目相看。

    闯荡江河的这几天,林守溪极罕见地没有挖苦讽刺她,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令得慕师靖飘飘然的。

    白盐湖边,慕师靖与林守溪联袂拔剑。

    死证与湛宫亮出或乌金或雪白的锋芒,于湖畔嘶鸣出嗜血之音。

    这位平日里在道门里受尽师尊与姐妹欺负的少女,举剑之时黑裙飘飘,如握风云,她挥剑跃斩的姿影更如君王亲征,神明显圣,整座湖泊都因她的降临而颤动。

    那是霸下的颤抖。

    咸庆艰难地爬起,他趴在地上,仰起头,竭力地望着前方,他看不清这对少年少女与龙厮杀的画面,只能望见湖面上不断掀起的水龙卷,藏在深湖中的霸下吼声不断,时不时可以看到它身躯的冰山一角。

    霸下的形象是驮碑之龟,据说是龙王与龟的私生子,它的防御力极强,天劫也无法轰破。

    两个时辰之后,咸庆发现,天空中的雨渐渐停了。

    白盐湖上的鲜血像花一样盛放,逐渐铺满了整座湖泊,腥气扑鼻。

    林守溪与慕师靖凌波回来。慕师靖穿着黑衣裳,不显脏,林守溪的白衣则是被鲜血浸了个透,在与霸下的战斗里,林守溪顺便悟了会道,对于立甲御剑术的理解也更上一层楼,但他也更明白,一味的防守是没有未来的,坚硬如霸下,最终还是被林守溪以身为饵,勾引探头,最终由慕师靖一剑斩去了龟首。

    他们坐在湖边,拿出水与干粮分食歇息。

    慕师靖坐在孤岩上,一腿伸长,一腿半屈,她的手臂轻轻搭在膝上,仰望着阴雨散去后清澈的星斗,目光寂寞。

    林守溪想着此战她又立了大功,想夸她两句,便扯了扯她的衣袖,“慕姑娘,今日……”

    “停,我说过了,从今天起,请叫我黑裙圣君或龙王墓地的吹箫人。”慕师靖一本正经地说。

    “……”林守溪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问:“您今天几岁?”

    慕师靖冷哼一声,她饮了口水,淡淡道:“算了算了,本姑娘退让一步好了,这样吧,你以后继续喊我姐姐吧。”

    林守溪冷笑,露出了宁死不从的姿态。

    两人坐在一起,遥望星河,待到调整好气息后,一同起身。

    林守溪忽然问:“你有想过自己是什么吗?”

    “没有,但肯定不是人。”慕师靖对自己做出了评价。

    她也无数次猜测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无法得到答案。

    过去对她而言就像是一条弥漫着浓雾的长廊,她穿行其中,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林守溪笑了笑,笑容很快淡去,他望着盛着龙血的湖泊,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是龙。”

    “想过。”慕师靖说。

    “若你是龙,那你现在所杀死的,岂不是你的同类。”林守溪问。

    “不。”

    慕师靖螓首轻摇,星空下,黑裙少女清艳的面颊上,那日与黑鳞之龙对视时的冷漠与肃穆再度浮现,她凝视着林守溪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才是我唯一的同类。”

    第302章龙墓的吹箫人(上)

    星光璀璨,夜色静谧。

    林守溪凝视着少女的眸,像是在凝视一川幽冷的冰,全神贯注时,他甚至可以听见冰河解冻的细微声响。

    白盐湖的湖水起伏跌宕,掠走了大量的腥臭与咸涩的风却不敢惊动这对少年少女,纷纷从他们的身侧绕过,咸庆抬起头,望着远处孤岩上至情至美的一幕,神色恍然。

    也只是一个恍神,这对斩杀了霸下的神仙眷侣就消失无踪,岩石上只剩空濛雾气还在飘荡。

    “哎,你这轻浮孟浪的登徒子,你刚刚这么盯着我做什么?而且有人在看啊……”慕师靖回过神来,漠然与孤傲已经褪去,她双手捂着滚烫的脸颊,剪水的眼眸透着幽怨,与先前判若两人。

    咸庆还以为他们是仙人羽化而去,谁料慕师靖是借着浓雾遮掩,逃也似的飞奔而走的。

    “明明是你抓着我的肩膀,一直盯着我看。”林守溪无辜地说。

    “怎么可能!”慕师靖立刻反驳。

    “你又忘了你说过什么话了?”林守溪无奈道。

    “我……”

    慕师靖揉了揉太阳穴,像是醉酒忘事一样,竟一丁点也想不起来了,“我说什么了?”“你说我们是同类。”林守溪直言不讳。

    “哼。”慕师靖嗤之以鼻,冷冷道:“谁和你这败类是同类?”

    慕师靖加快脚步,带剑离去。

    在他们离开之后,白盐湖畔,一位红发黑袍的少女身影幽幽走出,她赤着脚,行走过铺满盐巴与砂砾的道路,对着鲜血染透的湖泊伸出一截手指。

    湖面重新沸腾。

    一个龙首龟身的幽蓝灵魂被她从水面下拔起,灵魂哀嚎着,嘶叫着,却是根本逃脱不掉,很快,在红发神女的咒语中,霸下的残魂化作一缕白色的烟雾,拢入了她幽邃的袖口。

    司暮雪低垂衣袖,顷刻消失在了雾中。

    ……

    三尊龙子惨死,林守溪与慕师靖的‘恶名’不胫而走,其余龙子从各自兴风作浪的山头撤离,暂时团结在了一起,防止被他们各个击破。

    唯有最好杀喜斗的睚眦不以为意。

    过去在龙宫时,它就对其他不务正业的龙嗤之以鼻,在它看来,龙本就是为战而生的物种。

    在长达数万年的岁月里,它将武学与搏杀之术精研到极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挣脱囚笼后,可以去更为广阔的地方战斗。

    它要一直战斗下去,以战养战,直至和父王一样强大,然后带领所有龙类见到远古时期闪耀的荣光。

    登上大地之后,睚眦摇身一变,乔装为人,前往各个武馆踢馆,与当地最赫赫有名的武师捉对厮杀,这些武师名头响亮,但真正打起来后,它失望至极。

    睚眦摇头叹息离开这些武馆,只留下一具具不辨人形面目全非的尸体,其中有一位被它一拳轰在墙壁上,血肉经脉内脏尽数黏在上面,他的徒弟们抠了许久才将师父剥下来安葬。

    与人相斗毫无乐趣,睚眦继续去深山老林,找那些老妖魔的麻烦,它们同样不是对手,纷纷落败,被残忍杀死。

    他望着败者的尸体,总能收获一种孤独的满足。

    ——生灵如此吵闹,屠戮一空应是最好的归宿。

    睚眦打听到,这天下最强的宗门当数道门,当初那位红衣女子魂泉曾说过,道门有一个极不好惹的女门主,嗜好屠龙,哪怕是她见了,也要避让三分。

    睚眦只当是魂泉夸大其词。

    人类的肉身有其极限,再强大,又怎么可能强得过龙呢?

    它决定去会一会这位所谓的道门之主,顺便再去那座赫赫有名的长安古城瞧瞧。

    去往道门要经过一座湖,湖名乌龙湖,因湖中心的镇龙塔而得名,据说,这是五百年前高僧建造的宝塔,用来镇压被击败的恶龙,高僧临走前,还在塔内安放了十二件佛宝,以此封印恶龙,防止它再次出逃。

    “故弄玄虚的老秃驴罢了。”睚眦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

    近日,各地暴雨不断,山洪成灾,恶龙作乱的传言越来越广,不少百姓听说镇龙塔很灵,千里迢迢前来祭拜、祈福,这座湖心的小岛很是热闹。

    这头好斗喜杀的龙子决定先去一趟湖心小岛,将那座镇龙塔连根捣毁,让人们看一看,他们所信奉的东西究竟是何等荒唐可笑。

    睚眦遁入滔滔寒水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湖的中心,正孤零零地泛着一只小舟。

    小舟上坐着三个人。老渔夫坐在船头摇桨,头戴斗笠遮雨的少年少女则坐在后面,一边吃着烤鱼,一边与老渔夫闲聊。

    “两位真的不去那座镇龙塔看看吗,这可是这一带最赫赫有名的宝刹,传说里面供奉着十二道佛宝,待大灾大难来时,那十二佛宝可拼凑出一具真佛,为人间消弭灾厄。”老渔夫遥望烟雨,心驰神往。

    “不必,直接去长安城好了,那里有人在等我们。”少年说。

    老渔夫点头答应,更卖力地摇桨。

    老渔夫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自己年轻时候也学过武艺,是个高手,后来有一次去和敌人生死决斗,结果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回来时发现老婆孩子都被杀了,他发疯似地找凶手,可是天大地大,凶手早已逃之夭夭,不知去了何处。从此以后,他心灰意冷,弃了武功,做起了渔夫。

    “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啊……老夫可没和你们两个年轻人吹牛啊,如果我当时没放弃习武,现在估计也是个云巅榜上有名有姓的高手了。”老渔夫回忆着过往的恩怨情仇,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无声叹气。

    “云巅榜?”少女听到这个词,来了兴致,问:“现在的云巅榜上,都是些什么人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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